北京白林建筑设计咨询有限公司主持建筑师  白林

城市综合体建设在国内经历了十多年的发展，现在综合体项目越来越多，通过不断地向国外学习借鉴，形式上不断创新，规模上不断扩大，综合体市场如火如茶。北京白林建筑设计咨询有限公司主持建筑师白林对这一现状表示担忧，他认为：目前中国的城市综合体项目已经偏多，盲目的建设，已经规模过量，使得市场消化能力与建设规模比例失调。其次，功能构成上也不甚合理，内容上照抄照搬、照猫画虎，虽然开发商找国外事务所做设计，争得一个“纯种”的名头，但殊不知，这恰恰犯了不符合中国国情的大忌。许多建设难以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需求，并不适合中国城市发展和市民需求。再次，在城市地域的空间格局上，以及建筑空间布局上也存在诸多结构不合理性。

建筑畅言网：您认为成功的城市综合体需要具备哪些要素？

白林：所谓的综合体，应该从两个方向上做好综合。即外部要素的综合和内部各个要素之间的关系的综合。简单地说，从内部要素、外部要素和特殊要素这三个方面考虑吧。每一个项目都有每一个项目的条件、环境特点和甲方具体要求，做综合体不能泛泛而谈，而需要具体到综合什么内容、什么功能、有哪些条件、哪些资源、综合到什么程度（地域的、交通的、功能的、人文的、…地灵的）。比如我公司所在的西直门交通枢纽的城市综合体，它的特点是人流量很大，人流量如此之大，非常需要一个好的综合体来科学合理地分散人流，疏导消费，做好商业服务及各种服务。设计师需要对外部条件资源、环境特点，以及内部要素功能需求等进行透彻地梳理分析研究。建筑设计是定点生产性工作，面临的每一个项目的内部条件、外部条件、特殊条件和自身的要求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一个建筑都需要具体研究单独设计。有许多共性但是还是不能一概而论。

建筑畅言网：您觉得哪些因素与建筑设计及规划相关？

白林：其实，好多要素都是相关联的。做设计的都知道，越是高水平的设计师理解的要素越有所不相同，看似不相关的因素其实都是相关的。有些别人认为不相关的要素，可能成为这个项目的亮点或突破口。尤其是现在，规划设计方面的问题越来越少，策划方面的问题越来越多。即，设计什么不是问题，为什么设计这个是问题；有明确要求的不是问题，需要探讨研究的，放入什么内容是问题；设计什么不是问题，为什么设计，为谁设计，谁来使用这是问题。改革开放前三十年解决了建设的量的问题，基本满足了人们的最基本的需求。在满足了这个基本需求之后，人们就会有更高的需求，高质量的需求，或者说是需要满足高层次的需求。但是什么是高层次的需求呢？绝大多数建筑师是不知道的。传统的建筑师规划师们并不清楚。他们就无法做出这样的规划设计。现在所谓的开发商的策划团队的人员构成绝大多数是建筑师出身，他们一样也做不出真正的好的，高水平的策划。因为，高水平的策划能力需要更高深的理论基础、更广博的知识储备、更深层次的人性理解和生活体验以及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认识。以国外生活体验为基础的全球化大视野下的原创性创新思维。而不是盲目地简单地照抄照搬国外所谓的先进理念。比如西直门凯德MALL，就是一个商业综合体，这个项目是一个新加坡公司策划，法国人设计的，应该是使用移植了新加坡的成功经验，内容上应该是一个商业综合，综合了看似许多的商业内容，但基本上是两类：一是购物，二是餐饮。应该有的许多设施却没有。如文化娱乐设施没有，比如小影院、小剧场、小音乐厅、小画廊这些真正能够接地气的小型文化设施一家都没有。不是缺乏，而是处于完全“空白”的状态。甚至没有设计酒店，像西直门这样的中国特大城市中心区的——交通枢纽一定要设计许多各种层次的旅馆、酒店，外地人外国人来北京，需要住在这样的市中心，不但能够体验到这个城市的气息和氛围，而且他们去什么地方都会比较方便，但是这里没有设计酒店。使得西直门周边很难找到酒店。规划的内容都很不全，更不用说层次缺乏的问题了。此外，商业空间结构、业态布局、互联系统、信息标识等等许多方面也都存在严重的缺陷。

建筑畅言网：广大的二三线城市都在设计建设城市综合体，而且多数会请国外设计事务所设计，并将之作为销售卖点，您认为外国事务所与国内事务所相比有哪些优势？

白林：中国传统文化中始终有一个逻辑，觉得“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请了外国事务所做设计，给人的感觉是设计使用的都是最新的理念和设计元素（其实许多都是奇奇怪怪的设计）。总体来说，我认为有一些外国事务所还是拥有先进的理念和丰富的经验，毕竟他们对商业综合体的设计已经持续了几十年，有很多成功的经验。同时，我也认为，我们不能盲目地照搬照抄国外的所谓先进经验。建筑是思想的容器，是文化的产物。建筑离不开文化、国情、地域环境这样的因素。从过去的实践中我们发现，国外设计师的设计有比较符合中国国情的，但是，也有许多不符合中国国情的，甚至是奇奇怪怪的。而且我坚信不符合中国国情的设计占了很大比例，大量地浪费空间，浪费资源，使用上不合理，与环境不和谐，最重要的是在审美观念上与中国传统文化核心价值观相冲突、相背离，建筑形式审美上不符合中国传统文化核心价值取向，造成审美标准观念混乱，审美标准的精神污染。受这种思想观念影响以丑为美，以怪为好，以奇为新，以异为胜的错误评审观念严重地污染了中国的城市形象，建筑形象。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甚至已经发展成了社会性的问题。不仅是一些城市的，企业的，甚至是政府的、中央的、国家的，民族的标志性建筑都已经深受其害而无可挽回。只不过建筑项目不像打仗，成败不会显现的那么明显。虽然我们不能否认，国外建筑师的加入，拓宽了中国建筑师的视野，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反传统、反文化、反中国、反审美的审美观念所带来的严重影响，和造成的不良恶果。此外，如果甲方没有很好的把控能力，请了好的设计师也会做出很不好的设计。在国外也不乏大量的实例，有时越是有名的建筑师做出的设计越是离谱，离你想要的，合理的距离越远。这种教训在中国的各级城市恐怕也是太多太多，数不胜数。

建筑畅言网：那么您觉得外籍设计师在建筑设计中会发挥什么作用？

白林：他们发挥的作用也就是上面提到的那几点吧，有的是处于欠缺中国的文化理念。但他们中间有的却是有意识地在植入西方的文化价值观，建筑观，审美观，以及一些意识形态的东西。实际上，我认为让国外的设计师来设计中国的商业综合体很不合适，因为开发商为了商业利益请国外设计师，主要是为了打一个名头，作为宣传的噱头，在中国市场还很不成熟的情况下，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就能一时地吸引土鳖购房者和年轻消费者，思想观念被污染了，下游的消费者都将被俘虏。但是，我相信随着中国建筑文化理念的回归，以及市场逐步走向理性，情况会出现转变。比如风靡一时的欧陆风格建筑现在已经有所退却。

建筑畅言网：请谈谈您与国外设计师合作的体会。

白林：体会就是他们不太适合做有中国文化要求的建筑。最主要还是他们不了解中国的文化、以及中国文化对人、事、物、环境的读解，和这种解读后的建筑设计表达。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国情。最容易在理解上出现曲解、误读、浅知、错判，都源于文化底蕴的欠缺。我们曾做过一个山东荣成私人岛屿的设计项目，甲方通过近一年的调研考察定了三个设计师，一家德国的，一家意大利的和我。要求设计出有中国传统文化内涵的东西。甲方分别邀请我们三家设计公司的设计人员到岛上参观考察现场，然后分别做方案。首先邀请去的是德国设计师，参观过岛屿后又参观了附近的寺庙，德国设计师用相机拍了很多该寺庙建筑的细部、空间、整体的照片，并做了非常细致的深入分析和研究，最终设计出一组与寺庙形式相似的方案给甲方。这就是说他们虽然学到了建筑的形，但没有中国文化底蕴的基础他们是做不出有中国文化内涵的好建筑的。我一直认为，一个人身上的中国文化素质是“泡”大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体会，即使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也还是对很多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不甚了解，何况是一个异国文化培养下的设计师，他怎么可能通过短时间的参观就能做出有中国文化内涵的设计来呢？！要他们设计出体现中国文化内涵的建筑，确实有很大的难度。这个项目最终甲方选择了我们。

山东荣成（大小）王家岛总体规划及建筑设计

建筑畅言网：国内综合体与国外综合体的异同？

白林：从功能上讲，国外的综合体设计比国内成熟。现在很多国内的投资方和设计师都到国外学习最先进的设计理念，但这些最先进的设计理念是与当地的社会经济发展和人文环境、购物习惯、生活行为相匹配的，把它们照搬到中国广大的二三线城市，由于没有相应的经济实力和文化传统、审美观念等的支撑，即使学来了也根本不适用于这个地方，不接地气，从长远看很难有生命力，恐怕存活率较低。

我觉得日本的情况可以多借鉴一些。日本虽然也有一定数量的商业综合体，在东京的市中心有最新的非常成功的大规模商业综合体案例。

六本木商业综合体

但他们仍然保留了大量的商业街（步行商业街），特别是在二三线城市。这种商业模式与日本国情相符，是基于传统购物方式与现代商业综合体结合的产物，是本土建筑师认真研究设计自然形成的结果。欧美国家也有大量的商业综合体，由开发商规划要包含哪些商业模式和商业体量，这些都是人为控制的结果。目前就中国国内来说，商业综合体项目已经偏多，而且缺少商业街模式。当然我国目前这样的状态也与我们的土地审批制度和城市规划有很大关系。我想主要是开发商拿地便宜，建造成本、人力成本又非常地低。过量的建造也不会形成太大的亏损压力。这些年的垄断开发已经形成了资本的强大力量。包括地产开发，不是需求说了算，人民说了算，使用者说了算，而是已经形成了资本说了算的资本主义市场开发模式。看似市场，实则权钱垄断，也有人把它叫做权贵资本主义。

建筑畅言网：请谈谈中国的建筑设计现状和未来城市发展趋势的建议。

白林：我觉得必须全面的、系统的、综合的、科学的重新梳理最基础的城市研究，学术研究和建筑研究。有了这个基础，才能了解中国的国情和国外的国情，才能合理的取舍。现在基本上都只是照搬，因为自己没有研究，只能抄人家的，别人说好就一窝蜂跟上。这方面日本比中国做得好，日本的大学和学者承担起了做基础研究的责任，设计师、规划师、开发商负责把研究成果进行实践，这样可以少走许多弯路。最重要的是中国“官本位”思想太严重，又没有严格的法律约束，领导拍着脑袋决策，决策错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这是中国当前存在的最大的最严重的最突出的问题。

关于建筑的未来发展趋势，我觉得从大的概念上讲，有两个大的方向。一方面是大城市往精细化方向发展，一线大城市建设在总体框架之下会结构细化、调整、补缺。总体上是提高建筑设计的空间质量，提高审美意识和艺术性、文化性的研究和建筑表达；另一方面是城市化推进下的中小城市的发展，将城市建设与配套工业化产业发展结合，使之与当地居民的生产生活相匹配，让更多农村的人更愿意到中小城市安家落户。